才走了两层，我已神倦力疲，问牛头人：可还有吗？
牛头人说：平时看新闻一目十行，怎么走路就没体力了，多着呢。
话是这样说，脚步却放慢了些，让我能跟上。第三层真没多走，直接从第二层一跃而下，便是一个极大的场地。
看看周遭，人类与青面獠牙的异类各居一半，我因前面见多了种种恶人，虽面目寻常，干出来的事却伤天害理，所以比较之下，反觉得青面的异类人看着顺眼可亲。
也许是感受到了我的善意，一个青面人竟主动招招手，让我们过去看他工作。那场地中各埋许多木桩，铜蛇为链，铁犬作墩，而那铜蛇铁犬，蠕蠕而动，竟是活的。虽是样貌狰狞，不知怎么，我却不觉得害怕。反而青面人押上来的人类，白白胖胖，慈眉善目，一身名牌，看着我们露出求恳的目光，这人身上散发出来的阴森气息，让我不寒而栗，耳边似乎有十万怨鬼嚎哭。
青面人极麻利地捉过这人，往下一摔，用铜蛇捆压手脚，铜蛇一勒，鲜血迸溅，那人养尊处优惯了，哀泣起来，青面人想是看惯，也做惯了，毫不动容，将他捆扎停当，掏出一把青色小刀，开膛破腹。
那人的惨号声引得铁犬口水长流，跟铜蛇交换着兴奋的眼神。青面人反而笑了，温柔地在铁犬头上抚了一下，这才钩出那人的心，漆黑恶臭一颗，下面又牵连着许多花花绿绿的肠子，青面人用刀如神，刷刷几下，将内脏俱切成碎块，给铜蛇和铁犬狼吞虎咽地吃了。那人一时不得便死，还有新的内脏长出，继续被掏出来喂蛇喂狗。
旁边的桩上捆的是个中年美妇，若坐在大班椅上，定是流行风气吹捧的“完美女人”“成功人士”，一身好皮囊被开了膛，一张嘴伶牙俐齿，却还在那里连声哀求，许下许多愿心，说得如花似锦。捉她的青面人充耳不闻，一双手只是在她割开了两片的身子里，反复找心，翻了半天不得，索性把眼睛贴进去细细寻找，半晌，抬起污血沾染的脸，骇然大笑：
你们看看这个奇怪不奇怪，竟是个没有心的。是了，若不是脏心烂肺，丧尽了良心，也干不出疫苗造假的事了。
我一听这话，才知道说的是白天看过的那件事，恨满胸膛，走上前便想狠狠地打这些人几下。那些人见我也要上手打，哀号之余反而还指责起我来：
看你也是人类，见我们遭了罪怎不知道同情，反而跟异类一起加害我等？
我气得无名业火烧起三丈高，大声骂：
你们这些人渣！枉披了一张人皮，混在人群里好模好样，其实全无心肝，禽兽也知护崽，你们干的事禽兽不如，毫无人性，你们也配说自己是人吗？
哪一家没有孩子，哪一家孩子不打疫苗，哪一家的父母不是盼着自己的孩子健康平安长大，才不论寒暑，顶风冒雨，按住自己的亲骨肉，去挨尖尖的针头？
到头来打的是假药，是没有效力，效力不够的药，是过了期，本该冷藏却常温处理的药，这些乱七八糟的药水直接进了孩子们的身体里，还不知潜伏着什么问题，以前报道里还说，有些不幸的娃娃，因为疫苗事故，直接致死致残！
你们是盲是聋，看不见也听不见吗？你们家没有儿女，没有后代？你们是不是早早把他们送到国外去了贵族学校，对别人家的孩子，你们就毫无顾忌了？
生产，质检，销售，从厂家到各个防疫站，再到监管部门，真要追查，亏心的谁能逃出这天罗地网，该负的责任不敢负，不该拿的钱敢拿，黑心肝的败类！
还敢跟我说你们也是人类，呸，起了这个心，做出这种事，拿了脏钱不管人命的，你们早就不是人类了！
偌大的场地上，只听见我一个人高声叫骂，那些人的呻吟声似乎都小了几分，青面人劝我不要生气了，见牛头人面露不快，又说：
别计较这些了，这个还好，只是骂了几声，你不记得昨天来的那个，扑上去硬生生咬了一口肉去，他们家孩子可不就打的是问题疫苗么。
牛头人叹了口气，拉着我要离开，说要去的地方还多，猥亵，虐待孩子的保姆，家长和老师之类的，又是什么拐骗走孩子强迫乞讨，卖给别人的。我浑身燥热，耳边嗡嗡响，根本听不见牛头人说了什么，拼命挣开他的手，正想再狠狠地骂上几声，恨不能也学了青面人说的，俯身下去咬他们的肉，却不料这一阵挣扎，整个人忽地坐起来，出了一身汗。
窗外细雨淅沥，不时敲打着玻璃窗。原来未曾远游，还在自己的床上。只是就此睡意全无，怔怔半天，不知怎么想起看的杂书里有种恶鬼叫食儿鬼，俱是残害虐待孩子的恶人所化，生是奸人，死为恶鬼，要在地下受尽苦楚，永世不得再为人身。
却不知眼下人间，这食儿恶鬼仍披着皮混迹人群中，不知不觉，多少人受害，而这些恶鬼却肆无忌惮，不痛不痒。一念及此，胸口淤塞依旧，不知几时会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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