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一瞬间，晴空甚至都觉得自己产生了幻听，他退伍了是什么意思，五年前他就是最年轻有为的上校，论能力，论人品，都很少能有人与之匹敌，是最有前途的军官。可是他现在退伍了，为了什么退伍。她觉得自己隐隐知道答案，可那个答案不会是她想要的，她拒绝相信。晴空闻到他身上的烟味，混杂着她曾经最喜欢的须后水的味道，他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。她的眼睛忽闪，胸口却起伏得越来越明显，仿佛下一秒就会抑制不住心底翻滚的浪潮。
斯冷的手摸上她的脸颊，他的手指骨节看上去很有力，宽厚的手掌显得粗粝，贴着她白嫩的肌肤，她可以感受到他手上常年拿枪留下的老茧，而他可能再也没有机会那枪。
斯冷心头一阵柔软，他感觉到她的软化，哪怕她的嘴再硬，听到他说这件事的，还是会抑制不住地关心他，这就够了。性感突起的喉头微动，薄唇吻上她的眼睛，嗓音低哑：“回到我的身边，我用剩下的一辈子还你好不好。”
晴空却因这句话像是突然惊醒，她想起了五年前的那一晚，抬起头望着他那双幽深的眼：“你知道五年前的那一晚发生过些什么吗。”
“你一定不知道对不对。对啊，你怎么会知道呢，那天，你还陪在你的新婚妻子身边呢。那天，我在门口，我都听到了，原来你对我所有的好都是因为我像你去世的妹妹啊。真是太可笑了，我都不知道是怎么离开医院的，我浑浑噩噩地离开医院，只知道要往前走，离开那里往前走，然后呢，我发生了什么？哦，对，我遇上了一个猥琐的流浪汉，他想，他想……你知道他想对我做什么吗？”
晴空回忆过去，像是在问斯冷，又像是仅仅只是一个停顿：“我拼命挣扎，反抗，他还是不愿意放过我，他拿出一把刀，插进了我的肚子，然后撕开我的裤子。你说我是幸运呢，还是不幸运呢，当时我的肚子里有个小宝宝，下面血流不止，终究是吓退了他，在他犹豫的时间里，我获救了。我应该是幸运的吧。”
斯冷的眼神变了，眼睛里都是血丝，眼球像是要跳出眼眶，似要将她立马戳穿看透，握着她的大手收紧，再收紧。
“我不是在赌气，我是真的恨你，永远不想见到你的恨你。这五年来，我没有回过一次国，放弃了我的亲人，我的朋友，我熟悉的城市，只是为了不想再见到你，你明白吗？难道这样你还不肯放过我吗？”
许久，斯冷的声音才响起，压抑着：“所有你当年……。”
不知道该问些什么，问再多又有什么意义呢。这么多年来，他一直以为，她是在护士口中得知了他和徐云溪的事，伤心离开。他是调了附近的监控的，可是什么也没有查到，他发疯般的找她，她却真的已经失去了踪迹。直到后来，他才她父亲的口中知道她出国了，他也只以为她只是受伤了，要出国疗伤，原来，当年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。
“当年的事已经不重要了，重要的是，我以后再也不想见到你。”
说完这些话，晴空推开斯冷的手臂，头也不回地走了。五年前是她离开，那么现在，也不介意先转身。
晴空浑浑噩噩地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，这十几个小时里，她一直走，不断走，走的累了，就随地歇一儿会儿，然后继续走，不知不觉地就回到了这里，上楼回了自己的房间，什么都没干，躺在床上身心俱疲。
她盯着天花板，回忆起那个孩子。那个她想要保护下来的孩子，当她以为自己什么都没有只剩下这个孩子的时候，这个孩子就那么被上天带走了。
她想起当那把锐利的刀，进入她的身体，她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，而是孩子，如果她连孩子都失去了，她还活着做什么。醒来之后，她哭着要找孩子，却看见床边红着眼抽泣着的叶情和一夜之间老了许多的叶兆华。
孩子死了。甚至都没有人知道她的性别。
她好想死，想离开这个世界，可是她离开了，妈妈、外公怎么办，她不能死，她死了，他们也会坚持不下去的，她不能这么自私。自从她出生就让妈妈失去了那么多，她不能让妈妈再失去她。当时，她一直在生死中挣扎，还好，她坚持下来了，她现在很好，不是吗。
晴空走后，斯冷没有立即离开，而是静静地独坐在车里。他不确定他现在开车走会不会发生些什么。
手机响了，没心情接，但瞥到屏幕显示的号码，在第三个电话响起时，他低声接了，是家里老太太打来的，老太太是给他通风报信的，他自作主张地退役了，爷爷很生气吧：“你啊，自小到大就没让你爷爷操过心，这次一闹就闹出这么大的事情出来，你要是再不回来跟你爷爷解释清楚，恐怕他会打断你的腿。”
“过几天我就回去。”斯冷开口道。
老太太听出向来情绪貌不太露的孙子不太对劲，但也知道就算她问了，小孙子怕也不会告诉她，只好反复叮嘱小孙子早点回家。
结束通话，把手机丢到一旁。斯冷低下头去点烟，打了好几次打火机都没窜出火苗，后来好不容易点了火，在袅袅升起的烟雾里，他夹着烟的手指却有微不可见的颤抖。往后仰起头靠着座位，徐徐吐出一口青白色烟，脸上的表情有瞬间的空白。
大脑里还回想着晴空说的那些话。
原来他的小姑娘当年是经历了这样的事才离开的，枉费他以为可以处理好一切，再去找她，给她幸福，他还有这个资格吗？他还真是一个大蠢蛋啊，还以为自己有情有义，谁也不想欠，却欠了自己最爱的人。晴空的那些话，仿佛一把利刃狠狠插进他的心口。
原来他还有过一个孩子啊，斯冷沉默地盯着漆黑的车顶，眼眶微微的有些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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