哑女十四岁的时候，她爹得痨病死的。
那年的冬天，天出奇的冷，村南头的水塘早早就结了冰，屋里，水缸里的水也挂了一层薄薄的冰凌。
她爹死的那天下午，天上飘着雪花，西北风刮得人浑身都是冰凉的，她拉着弟弟跪在爹的床边，看着娘张着大嘴，呼天抢地的哀号，窗外的寒风不时的鸣叫着透过纸糊的破窗棂吹进来，弟弟缩着脖子，短小的黑棉袄露出半个小臂来，他拿袖头一下一下擦着鼻涕，本来就黑亮的袖头越发的油亮了，哑女叹了一声气，起身推开门，冒着风雪出去了。
哑女来到村西头老井旁的一所院落外，这是一处老宅子，青砖瓦房，共三间，一间正房，两间偏房，大门口有个门楼，门楼也是青砖灰瓦修建而成的，高高的屋脊，两端向上翘起的飞檐，门楼下的正匾上刻着：“富贵人家”四个大字。在豫西农村人们非常重视门楼的修建，谁家的门楼越高，谁家得到的风水就越多，因此，这儿的人们把门楼当做全家的脸面，不管穷富都要不遗余力的把门楼建的高高的。像这样的房子在豫西地区的农村到处都是。穿过门楼才能进到院子里。哑女抬腿迈上几个台阶，犹豫了一下，轻轻地叩响了门环。
“谁呀？门开着呢，进来吧！”哑女站着没动，过了一会儿，门“吱扭”一下开了，一位高高胖胖的女人系着围裙，沾着两手面糊用脚把门拉开。
“宝胜婶，我－－－－”哑女用嘴形给宝胜婶打了个招呼，眼睛朝里瞄了瞄。
“你宝胜叔还没放学呢，有啥事？”
哑女的眼泪顺着面颊滑落下来，她用手比划着：“爹死了！”
宝胜婶愣了一下，“砰”地一声把门关上，扔出一句话：“回吧，等他回来再说。”
哑女低下头，走出老远，一回头，看见宝胜婶家大门上挂上了一块红布，哑女的头更低了——
晚上宝胜叔还是来了，在他的帮助下总算隔天把哑女的爹给安葬了。
等安葬完爹，已近晌午，宝胜叔把哑女和麦秆叫道跟前，红着眼睛，用粗造的大手抚摸着麦秆的脑袋。
“孩子们，以后的日子可全靠你们自己过了。”
“你娘命苦，可怜呐！多照应照应她，娘在，你们的家就在。”
哑女虽然不会说话，但耳朵还能用，她没做声，紧咬着嘴唇，泪珠在眼眶里打转——哑女早就当大人使了，家里里里外外早就扛起来了，爹活着的时候，就是一座山，心是踏实的，家是完整的，哑女再累也不怕，心里总充满了希望，如今，爹不在了，哑女感觉塌了天似的，一下子觉得肩上的担子重了。
哑女也没留宝胜叔吃饭，送宝胜叔走远了，哑女这才扭身进屋，娘早哭得没有力气，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，哑女走过去给娘盖好被子。看麦秆饿的嘴唇发白，缩在墙角瑟瑟发抖，忙去灶棚下给麦秆做饭去。
晌午吃过饭，打发麦秆去上学了。哑女看娘还在睡觉，就轻手轻脚地整理屋子，把屋里的破烂东西都扔到院子里，在一个大木箱子里找到一沓娘绣花的花样，和娘以前绣的绣品，哑女从床底下找出过年剪纸用的一张草纸，把窗户重新糊了一遍，经过哑女半天的打扫，整个屋子整洁了不少，似乎也亮堂了一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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