双脚落在地上的那一刻,上官嫣儿才舒了一口气。
原来千情宫十四峰各峰之间并没有她想象中的木桥或者铁桥,却只有一根铁链,宫内上上下下都是由这一条条的铁链来往其间。
钟情峰独处一片幽静,这儿的阳光却独好。
怪不得宫主会选在这儿住。
跟在纪言息身后,一路行来,停在一个古朴的小院前。
她无比惊讶地发现小院仿佛是靠坐在了一棵参天古木之下,树冠向四周蔓延生长,正好将小院的左侧遮住,而另一侧则正好沐浴在柔和的阳光之下。
这冰天雪地里,怎么会有这样郁郁葱葱的古树?
“走吧,师傅已等候多时了。”纪言息侧眸看着她,含着浅浅的笑意。
她微微点头,提步往院中走去。
院子很小,不用一会儿就能将其逛个遍。
他领着她往左边走,穿过小小的木廊,她便看到了千情宫的宫主纪玄。
微微的阳光下,他仿佛是自那云雾中缓缓走来的人,那一袭墨衣仿佛是一滴浓浓的墨汁滴落在茫茫的白雪之中。
那一头银发未挽,就这样随性地垂下。
遗世独立间,说不清的风华清雅,道不清的俊美秀逸。
“师傅。”纪言息微微躬身行礼。
纪玄埋着头,专心致志地研究着棋盘上的玲珑棋局,“嗯,你可好些了?”
一阵沉默之后,上官嫣儿见纪言息毫无反应,才知道千情宫宫主问的是她,便直言道,“不怎么好。”
听到这样的回答,他放下手中玲珑剔透的白玉棋子,抬起头,那一瞬间,仿佛春光破云而出,四周便都笼罩在微微的神光之中。
她先前只见他一头银发,便以为他已是半老之人,却不料他的面容却是三十出头。
那一双看似平淡的双眼却似海般深不可测,仿佛能将人心吞噬般定睛看着她。
那一副堪称完美的面容,比起纪言息,更多了些沉稳、霸气、沧桑。
“息儿,我跟上官姑娘有话说,你先去吧。”
纪玄抬手,对着她招招手,她踟蹰片刻,心想堂堂千情宫主,不至于对她一个弱女子不利,便走到他对面坐下。
“说说,如何不好?”他笑着,似那冰天雪地中绽放的雪莲般光华高洁。
“老头,我就直说了,你这么费心费神地救我,到底有什么目的?”她抬眸与他直视,悠然从容,云淡风轻。
这么些年来,第一次有人叫他“老头”,纪玄不禁失笑,“我一个老头,能有什么目的?”
“那你为何要救我?谁要你多管闲事了?你可知,你阻了我和夫君在阴间相见!你可知,与爱人阴阳相隔的痛苦?你可知,这世间违背我上官嫣儿意愿的人都有什么下场吗?”她把怒气一股脑地撒出来,倒也不怕这一宫之主会迁怒于她,上官嫣儿本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只怕小虫的主。
默默地听着她语若连珠般的指责,稍默了默,才说:“就算你与他同死,过了奈何桥,也是各自投胎,再也无法相见了。”
“为什么?千情宫不是专管苦命的恋人吗?你们不是会收取爱情,换我们来生再续前缘吗?”她追问道。
“因为你并没有祈愿,而是选择了跳崖殉情。”他看着她满眼的盛怒,却笑了,“千情宫不做亏本的买卖。”
上官嫣儿哑然,她那个时候只想随他去了罢,哪还有心思去想这样的传说?
“那也不能不经过我的允许就把我变成一只木精!强人所难就是你千情宫的处事之道吗?”因气恼,她的双颊晕上两团红霞,在这漫天雪地中,就似一朵初绽的梅花般耀眼。
果然,如世人所言那般,刁蛮无理。
纪玄依旧保持那份温润和蔼的笑意,问:“上官小姐想我如何赔偿呢?”
听到这里,她深栗色的双眸闪过一丝狡黠,那一对小虎牙在雪地中闪烁着星光,“简单,救活我的夫君。堂堂千情宫宫主,能救我一个,也不妨再救一个!所谓成人之美,好事成双!老头,这个要求不过分吧?”
料到她会提出这个要求,却没想到她的花词儿这么多。
“首先,你夫君已去世多日,魂魄已归地府所管。其次,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若木之魂的。”这个回答,纪玄也早已想好,就像棋局对弈,总要想到之后的几步,甚至十几步才会是赢家。
“既然不能救活我夫君,那就劳烦你杀了我吧。”她也不再气恼,反而很淡然地拿起晶莹透亮的玲珑棋子于指尖摆弄着。
“你就这么想死吗?”他悠闲地执起黑子,缓缓落下,“就不想为他报仇吗?”
报仇?!
从她看到燕寒宇的尸身起至今,她都从未有过报仇的念想。
两国交战,刀剑无眼,此乃国仇。
“你可知,燕家军所向披靡,一路大胜,夺取封国五座城池,你夫君怎么会命丧沙场?”他抬眸看着她,那一双墨色的眼中仿佛藏着整个人世。
她心中一惊,确实,此事有些蹊跷。
寒宇的武功她深知,封国的将领中没有一个是他的对手。论计谋,当然也无人能与他相比。
“你知道什么,不妨直言。”她执起白子,在方才的黑子旁落下。
“我说过,千情宫不做亏本的买卖。”一步一步,正如预想般,纪玄淡然说道。
上官嫣儿心知肚明,自己一步一步走在他的算计之中。但,她的内心有一种很清晰的预感,眼前这人,绝不会伤害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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