机关鸢飞行了四日三夜,才终于到达汶夏国都青昴城外。
沐元青命军队将机关鸢藏置于城外密林内,然后挑选了三十名战士,乘着夜色,带着孟希白、明旋及三十名蜀军将士悄然潜入青昴城。
天牢在皇城的东北角,机关鸢的驾驶员本就是蜀国军士中的菁英,而她挑选的这三十名战士更是菁英中的菁英。
一行人很快神不知鬼不觉地击晕了看守天牢的一众守卫,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大牢。
通过劫持一名狱卒,沐元青终于找到了杜非梦关押的牢房。
一扇厚厚的铁门将杜非梦完全隔绝在无人窥见的角落里。沐元青以钥匙打开铁门,一股腐臭气息登时扑鼻而来。
身后的明旋高举着火把,借着明灭的火光,沐元青终于看清了这封闭式牢室内的景象——
昏暗而阴冷的牢室内,爬满了壁虎、蟑螂、蚂蚁、老鼠,恶臭熏天而来。那位曾经容仪伟丽、清贵高华的亲王此刻长发散乱,满身血痕,倒在一滩污秽之中,那些蚂蚁就爬在他染血的伤口上。伤口早已腐烂发黑,一阵阵腐败的气息弥漫了整间牢室。
沐元青只看了一眼,便蓦然捂住口,俯身狂呕起来。
仿佛是这剧烈的动作终于惊醒了昏睡中的人,男子缓缓抬起头来,看着一身白衣的女子,目光一亮:“青儿,是你?”
沐元青引袖擦了擦嘴,噙着泪抬起头,哽咽地唤道:“皇叔……对不起,青儿来晚了……”
男子却似乎毫无怪罪她的意思,只是有些凄凉地看着她,苦笑道:“青儿,你知不知道,这里很危险?”语罢,便是一串咳嗽。
沐元青摇了摇头,缓步走到杜非梦身边,轻扶着他的肩,定定地看着他,“你既已认了我这个‘义妹’,兄妹之间,自然是有难同当……我怎能眼见你身陷危难于不顾?”
杜非梦眼中波光微动,刚要说什么,咳嗽复又袭来。
沐元青拍着他的肩,扶起他,柔声道,“皇叔,我们走吧。”
“青儿,”杜非梦苦笑着看着她执拗的眼神,摇头轻咳,“你千辛万苦救我出来,但是……咳咳……我可能撑不了多久了。”
“不会的!”沐元青坚决地摇头,垂泪看着他,“皇叔您吉人天相,无论如何,青儿一定会治好你!”
杜非梦一边被她搀扶着,一边温和地看着她,轻声问:“青儿,他……待你可好?”
沐元青微微一怔,旋即点了点头,“他待我很好……”她吞吐了一下,有些歉然地看着杜非梦,“皇叔,对不起,他……”
杜非梦却是无谓地笑笑,笑容清淡,毫无怨意,“我知道,他身在其位,自有其……咳咳……有其身不得已的苦衷,我不怪他……”
他越是如此说,沐元青心中就越发苦涩。她扶着他一径往前走,快要走出牢房之际,杜非梦忽然从怀里摸出一只翡翠镯子,递了给她。
沐元青诧异地接过,只见那翡翠是极为稀罕的红翡,更为珍稀的是,镯子中央那嫣红如血的翡翠隐约凝结成一只海东青的图案!
沐元青的手颤抖着,一时有些不敢接过这只价值倾国的至宝。
杜非梦虚弱地笑道,“这翡翠镯子,是我……咳咳……是我托人从东海寻来的……我早就听说东海之滨有一件价值连城的海东青红翡翠镯子,在我心里,青儿你就像那天上的海东青,勇敢、智慧、坚忍、正直、强大、永不放弃……这镯子本想在你成亲之时作为给你的嫁妆,岂料那人办事不利,还是晚了……咳……后来一直没有机会给你。没想到……咳咳……没想到此生还能将它亲手交到你手上……”
“皇叔……”沐元青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翻腾的情绪,握住那只翡翠镯子,蓦地抱住了这个满身血泥污垢的男子,在他怀中哽咽地啜泣。
杜非梦轻轻拍了拍她的肩,依旧虚弱地微笑着,“颜儿的事,还要多谢你……你为了救她,在西昌国险些连命都丢了……这……咳咳……这就算是我们杜家兄妹二人,送给你的一点微薄的谢礼吧。”
“皇叔,您别说了!”沐元青收住泪,转头看着孟希白道,“皇叔的身体已不堪跋涉,你背着他,我们一起离开。”
铁血的军人沉声应了,登时背起这位满身鲜血污秽的、曾是汶夏国炙手可热的尊贵男人,带着他朝城门而去。
杜非梦一路都在掩口低咳着,沐元青担忧地望着他,赫然发现他掌心里,全是鲜热的血迹!
“皇叔……”沐元青一壁疾奔着,一壁垂泪看着他。
那个男子只是目光温和地看着这个义妹,微笑着摇头,示意她不必为自己担心。然而鲜血,依旧不断从他指间滴落。
当一众人将要奔至城门处时,身前身后,陡然有无数火把腾腾燃起,数万军队云集而来,将一众人死死包围在核心。
沐元青蓦地一惊,持剑在手,冷冷看着对面那个被层层银甲拱卫在中央的少年帝王。
杜云翔今年不过十五岁,然而眼神却已有了一个王者的凌厉与深敛的霸气,令沐元青隐隐心惊。
原来,从前那个看似单纯无邪的小皇帝,不过是个表象。
沐元青长剑斜举,隐隐将杜非梦护在身后,冷眼看着这个少年帝君,微微冷笑,“杜云翔,皇叔呕心沥血为你辅政多年,就换来你如此的回报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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