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猫儿,跑慢点……”纪黎一路小跑,紧跟着在皇城繁长廊庑中快跑的猫儿。
猫儿今个一早起来就急着去找纪景继续讲爹爹,连饭没顾得上吃就匆忙跑了出来,纪黎追都没追上。
猫儿只顾着跑着,跑到御书房门口,一个没留神,撞到了一人。
那人穿着紫色的朝服,身形单薄,朝服穿在他身上看起来空荡荡的,被猫儿一撞,虽站住了,却忍不住捂着唇低咳了几声。
“抱歉……”猫儿连忙抬起头道歉,这一眼他便愣了一下。
长的真好看。
却像是蒙着一层纱,朦朦胧胧的,像那江南的烟雨楼台,待静看去,又是不同的惊艳。
那人低咳着,苍白的脸上晕起病态的潮红。
“太子殿下。”那人抑着咳,双手长揖行礼,“臣身体不适,还望见谅。”
“左相。”纪黎点了点头,在外人面前,作为太子,他一向姿态倨傲,然后便扭过头唤了声,“猫儿。”
一瞬间,余下两人便都愣了。
猫儿撞到的,便是顾询了。
顾询藏在袖中的手不着痕迹的紧扣,他抿着唇,克制许久有些艰难的开口:“猫儿?”
“嗯。”猫儿第一次乖巧地站着,也不闹,一双像极了傅琨的眸子就那么静静看着顾询。
“挺好的,挺好的……”顾询有些不知所措,手抬起想要去摸猫儿的脸,刚抬起却又猛然放下。
沉默许久,他又开口了,脸上极其不自然露出笑,他平素是不常笑的:“大名叫什么?”
“猫儿还未取名。”纪黎走上前将猫儿的手握住,神情似笑非笑,“不如,请左相……?”
顾询脸色越发苍白,竟是不加思索就开口了:“炯南。”
像是早就已经准备好的答案。
“从火,冋声。”
顾询补充了一句,短短几个字却像是用尽了他全身的气力,整个人摇摇欲坠,不敢看猫儿,他低着头:“臣身体不适,就此告辞。”
说完,毫不留情转身就走。
“父亲……”猫儿握紧纪黎,低低喊道。
顾询一颤,却仍未停留,袖中指甲已扣入手心,血顺着指缝滴在地上。
“父亲……”猫儿红了眼睛。
纪景察觉到什么出来时,顾询早已消失在了视线中。
“猫儿,”纪景蹲**抱住了猫儿,便知道发生了什么,之前顾询同他议事后出来,想来是和猫儿遇上了。
“皇上,”猫儿缩在纪景怀中,“猫儿有名字了。”
纪景有些意外:“是,左相取的?”
“嗯。”纪黎点了点头。
“他说猫儿叫炯南,”猫儿眼中的眼泪吧嗒吧嗒落了下来,“可是他不肯认猫儿。”
“他不喜欢猫儿……”
“怎么会呢,”纪景一听便急了,“谁会不喜欢猫儿呢?我们猫儿这么乖。”
“可是为什么父亲不肯认猫儿……”
纪景不知该如何回答,只能轻拍着猫儿的后背。
炯南。
这顾询,倒是用了心思。
可人已死,这番姿态,做给谁看?
纪景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。
“这顾询,这番姿态……”得知今日事情经过后徐沁嗤笑一声,说出了纪景心里的话,“楠青已经死了五年,猫儿都这么大了,这个时候……”
“炯南炯南,他倒是用心,必然是早就知道猫儿的存在,却为何这么久……”
纪景摇头:“我也不知道。”
顿了一下,纪景又开口:“他身为左相这些年,身边有搜罗情报的人,说得过去。”
“可他为何这么对猫儿?猫儿哭着喊他他都不愿回头!”徐沁已经知晓了白日在御书房门口的那一幕,不由气上心头。
“云阑这个人,谁又能说得清楚。”纪景拍了拍徐沁的手让她平静下来,“楠青对他,那么些年,什么回应也没得到,谁知道,他对楠青究竟是何种想法?”
“楠青去的那年,他是不曾来过宫中,可消息一到京都,他便大病一场,至今身子骨都是虚的,今个猫儿望见他,那脸色,跟那年楠青把猫儿托付给我时,差不了多少。”
纪景叹了口气:“怕是连楠青,都不曾看清过他的心思……”
————
“咳咳咳咳……”顾询匆匆回了府上,脚步像踩着棉花,刚进书房,便撑着书桌咳得不行。
“主子。”
顾询说不出话,他摆了摆手,暗卫便退回了阴影中。
“我看到那个孩子了。”
缓了一会,顾询突然说道。
暗卫默不作声。
“像他。”顾询端起桌上早已冷透的茶喝了一口,“尤其那双眼睛。”
几乎一模一样,透彻的发亮,他甚至不敢与那双眸子对视,一旦对上,心底那些埋藏已久的东西便会随着那双眸子勾了出来。
浸在回忆中的顾询被喉间的躁动拉了回来:“咳咳咳……”
手中茶杯不稳,掉落在书桌上一叠用过的泛黄宣纸上,晕开一片黑色的墨迹。
隐隐约约,能看出来上面写满了单字和不同的双字,写的最多的,似乎是“炯南”。
顾询连忙抽起那一叠纸,顾不上带落的茶杯浇湿了衣摆,想都没想抬手便拿身上还未褪下的便服衣袖去擦,除开蹭了一袖的墨黑和纸上彻底晕开的墨迹,并没有起什么作用。
顾询回过神来,坐在那静了许久,忽面无表情的扔下那叠宣纸:“拿去烧了。”
“诺。”
他面上无悲无喜,什么也看不出来,一双眸子泛着死寂的空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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