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际飞起五彩祥云,九九八十一只彩禽绕天盘旋而不绝,众人惊奇于此景,纷纷表示这是百年难见的祥瑞之兆。
而这一日正是成一太师的圆寂之日。
世间皆传,成一太师是仙人下凡,如今圆寂涅槃,诸德圆满,诸恶寂灭,是一生修行圆满善有善报的福兆。
江然感受着自己在这人世间的最后一丝气息,一生喜怒哀乐在眼前悠然走过,凡世间的一切犹如一场大梦,梦醒之后所有的一切都无影无踪。
他轻轻地阖上了眼,身体骤然一轻,耳边传来低低而遥远的啜泣声。
感觉身体猛然一滞,原本周遭的啜泣声尽然消失,渐渐麻木的五感忽然又重复清明,仿佛有什么封印在额前轰然炸裂开来,一朝化为齑粉,经络之中一瞬间被灌注上强力而沛实的力量。
原本要脱体的魂魄骤然震荡回体。
江然缓缓地睁开了眼。
“恭迎姜执神君历劫归来。”一旁侍候的仙童的声音伴着一阵悦耳的仙铃声响起,绕过层层云雾,让他的意识一点点清明起来。
悠然清明的莲花池中,氤氲的仙家云雾层层升起,依兰花幽淡的气息芬芳地覆盖了这座广阔的莲池,莲池中间坐着一位通身雪白衣裾轻摆的仙人,周身气度矜贵而高雅,面容昳丽如画。
便是江然自己。
四周众人在莲花池周围跪得恭谨,动作整齐。
江然那一双透着微微猩红的眸子拢着墨色,眼下终于没了白缎布遮挡,一时之间有些不习惯。
他缓缓垂了一垂眸子,漫长而汹涌的回忆飞快地灌注到头脑之中。
原来他不是一个被父母抛弃在藤芜山的孤儿,而是天上的姜执仙君。
之前他所经历的几十年,与老皇帝相识相交,认他的女儿为徒弟,复又看着她一生结婚生子再到死去,于他这一生所经历的漫长的一万六千年,不过是飘渺红尘中轻描淡写的一笔,宛如一场梦一般的长度。
他本就是一个无欲无求的仙君,这么多年来嫌天上待着实在是没什么意思,这才为自己找了这么个活计。
反正天上的规矩也是过一个万年就要历一次劫来晋神位,他便下凡走了这么一遭。
一番渡劫归来,便成了众人口中的神君。
他下凡渡劫之时,因为司命同他交好,不忍折磨他太过,在给他绘命数的本子上留了几分情面,许他不必亲身经历人生三大悲:爱别离,怨憎会,求不得。
而是让他一生都以旁观者的身份参与爱恨嗔痴别离相思,当初便和他玩笑道,权当看一场戏就完了。
可这几十年,说是一场戏,说是旁观者,可往昔如同昨日,所有事情历历在目,到底还是不能云淡风轻。
司命算到他今日会魂归天上,特意前来恭喜,“神君也是万年难遇一个的好位置,你倒是有天赋,怪不得七彩祥云鸟都为你盘旋。”
见江然不说话,司命继续玩笑道,“我倒是没想到你这几十年过得这么认真,虽然额间的封印未破,但双眼的封印却都被你冲破了开,看来我下一次写戏本子还是要心慈手软些。”
江然沉默,虽然这短短几十年于他而言不过是一场梦的长度,可眼下仍然是心头一阵发闷。
“他们呢?”江然轻声问道。
“他们?”司命起初没有听明白他的意思,顿了一顿才想到他说的是他在凡间所认识的那些凡人,忙打开了手中的命格册子翻阅了一番。
“嗯.....大概都转生到了八百年后,如今已经入了轮回。你问这些做什么?不过都是些过路之人罢了。”
司命合上了册子,有些不解地开口问道。
“给我。”江然面色淡淡,眸中情绪内敛,只是冲司命的册子伸着手。
“做什么?”司命面色警惕起来,抱着册子不肯撒手,开口问道,“你是要干涉凡人的命运?不可以!”
江然没和他过多客气,伸手就把那册子抢了过来,“有什么不可以。”
“你你你……你干涉凡人的命数,是要遭到反噬的!”司命有些慌乱,威胁地看着他。
盯了他半晌,才发现这威胁对江然来说根本就没有用。
江然以手化笔,龙飞凤舞地改过那册子。
司命面露惊色,瞪着他说道,“你疯了?!世人皆苦,生来就是一场修行,生而为人本就是要历经爱恨别离求不得的,你这样改,还算得什么修行?!”
“他们这一世修行够了。”
江然面色微冷,面色上尽是不容置喙的语气。
“你……”司命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。
江然把改过的册子还给他,微哂,拍了拍他的肩膀道,“我和你不一样,我喜欢圆满结局。”
“可你这么一改会破坏平衡!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圆满!”司命气急败坏地跟在他身后,吹胡子瞪眼睛地念叨着。
江然听到他这话倒是顿了一顿,垂眸沉默,若有所思。
沉默了半晌之后,道,“既然没有无缘无故的圆满,给个契机就是。”
“契机?”司命不解,“什么契机?”
“便少给一碗孟婆汤吧。”江然面色微微缓和了些,淡淡说道。
“你说的简单,不喝孟婆汤下一世是有记忆反噬的,更何况你怎么知道人家愿不愿意……哎,你去哪!”司命被江然带着腾云而起,哀怨地瞪了他一眼。
“咱们打个赌如何?”江然声线透着微不可闻的笑意。
“你又要唬我什么?”司命瞪他,并不买账。
“若是他愿意不喝这孟婆汤,这命格册子自然就有了契机,就按照我改的进行吧。”江然负手立于云间,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。
“还有有人不愿意喝孟婆汤?你别扯了,你下凡这一遭你也看见了,人世间本哭,哪里有人愿意自讨苦吃,带着上一世沉重的记忆而活?”
司命不以为意,拿着命格册子继续威胁道,“说好了啊,赌便赌,若是他喝了孟婆汤,这命格册子可还是要改回来的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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