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燕子一家就在美智学校院里住。
夏天扫扫院子，好扫，很干净，大扫帚都用不着。这个学校很少来人，就是学生做间操和上体育课时在操场上跑跑。男老师没有抽烟的，偶尔有张纸屑，在地上能晃人的眼。秋天也不用扫落叶，因为没有树，就是冬天稍吃点辛苦。雪停了，闪闪晶晶的，李燕子出门扫雪，扫雪的时候得眯着眼，刺眼睛。打更的老赵也就出来了，很默契，一个扫左半面，一个扫右半面。雪刚停的时候好扫，要是踩实了，就得用铁锹了。两个孩子出来了，疯跑，李燕子不管，穿得厚，跑跑出出汗，结实；摔了也不怕，雪是软的，摔不坏。
操场不大，扫完也是一身汗，好在学校有洗澡的地方。领着孩子到一楼，给两个孩子扒个精光，用喷头泚，泚完老大泚老二，两个孩子嘎嘎乐，抹香皂，一身沫子，继续用喷头泚，泚完老二泚老大，最后抹干，穿好衣服，完活。把孩子撵出去，自己洗。
学校原来操场大，太平区数一数二。如果还是那么大，几十个人紧忙活也得累够呛。美智学校的所在地，就是原来的庆达子弟校，就在太平医院的后身，子弟校和庆达厂一起黄了，人都跑了，就剩下这么一幢楼。
子弟校大，初、高中学年都有。五层楼，太平医院也就四层楼，庆达厂有钱，盖了五层，建了一个大操场。老总说，别的学校有的我要有，没有的我也要有，像什么食堂啊，教师休息室啊，教师活动场所啊，中型的能放幻灯片的会议厅啊，都有。一张白纸能绘就最新最美的图画嘛，有地皮，有钱，就什么都不缺。因为操场大，每年其他学校开运动会就到这来借场地。借场地的时候，子弟校的学生们就高兴，不用上间操，还有热闹可以看。
庆达厂黄了以后，这座楼作为国有固定资产归市里调配，后来不知怎的就归了区里。很多家都看中了这个地方，确实很气派，但是，僧多粥少，争嘴的想分肉的太多，协调不过来，于是化整为零慢慢割，先把围墙拆了，看台座椅卸了，一大片空地就出来了，这块就建了加油站。再把围墙修好，这样就剩下面积不大的后院了，也行，哪个单位要那么大院子？彼时眼光不长远，没想到车位都能卖这么大价钱，当然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车，谁能想到现在城市停车都成了大问题呢？
这个时候，太平医院要扩建，就相中了这块地皮，想把这个楼扒了，重新建一个高层，报告送上去，没批。上面的意思是，太平医院已经很破了，莫不如把太平医院扒了，在原址建高层，这座楼就先简单收拾一下，打些软隔断，做了临时医院。
于是，太平医院就轰轰烈烈地扒掉，打地基，起新楼，医院的对面存在了很多年的大合社的老房子也拆了，跟着凑热闹，和太平医院脸对脸的比谁的楼盖得高，最后太平医院怂了，对面建了五栋十六层，太平医院建了一栋十层，十层属于小高层，但是也够用了，因为没那么多病人。对面高层除了家居以外还有商服，家乐福入驻，这个时候太平医院也装修完毕，把这座房子倒出来。这座原来气派的五层楼就彻彻底底弯了腰，整个三角地带，最破最矮的就是它，做了老大好些年，牛气了很多年，突然发现兄弟们成长起来了，当仁不让的当了老大，自己还得赔着笑脸，憋屈。而且做临时医院这几年，造汰的不像样。但是依然有很多人愿意要，地理位置好啊，现在属于繁华地带了。但是区里发话了，谁也不能动，现在必须收拾利索，重新建学校，而且要快，一天也不要耽搁，省里要下来评估，作为这个城市教育评比的重要考核内容，城市的每个区，都必须有这样一所学校，你可以少一所小学，初中，甚至高中，但是这所学校必须得有，原来有的要改善环境，没有的必须要马上成立，配齐师资力量，各街道办事处配合招生，这所学校就是特殊教育学校，太平区的特殊教育学校就叫美智学校。
开始，李燕子说什么也不想把孩子送到美智学校。
街道办事处的人劝，居委会的人也劝。
李燕子说，我的儿子根本就没有病，他就是笨点儿，没别人机灵，说话有点磕巴，笨点就笨点，磕巴就磕巴，我养他一辈子。
居委会的刘姐说，燕子，还是认清现实吧，孩子确实是多多少少有点毛病，这都是病态的反映，你接受不接受，这些情况都摆在这，邻里街坊多少年，我们也是看着孩子长大的，两岁之前咱们还夸他呢，说这个孩子多省事啊，一点都不闹，就没见过这么省事的孩子，哪想到这孩子是自闭症啊，咱们要是早知道是这病，早点给他治，兴许能好点？现在这孩子是治晚了。
李燕子说，他现在在学校好好的，成绩是不好，可我也没指望他学得多好，有时有点调皮，不合群，这都不是病，只要同学们都跟他一起玩，慢慢就好了。
刘姐说，上次我看见孩子班主任小吴了，小吴说孩子总黏着他同桌，人家去哪他去哪，上厕所也跟着，上课还老和人家说话，弄的老师课都上不好，管还管不了。知道这孩子有毛病，人家孩子仁义，什么话也不说，那孩子家长也是懂事理的人，到现在也没来找你，没说咱孩子耽误人家学习。小吴老师可说了，下学期那孩子要转走了，转到私立小学去念了，说将来要择校考林大附中，这眼瞅着离下学期也没几天了，所以人家家长估计也就忍了，否则不早过来找你啦？凭啥，咱孩子就得黏着人家孩子上课说话？就凭他有病？等人家转走了。孩子连个伴都没有，看你怎么办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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