安子强说,别瞎掰,你算的,准么?
嗨,还什么准不准?你寻思啊,这医疗队来了,肯定就把村子封了,谁也出不去,到时候想跑就晚了。
安子强说,光脚大夫说,这是传染病,这小安子不能传染给别人啊?
老瞎子急了,这不还没传染上么,等传染上不就交代了吗?
又说,我带着他从后山绕出去,那有条小道,走两天都看不着人,真是传染病,就死在道上吧,不是传染病,也就出去了,这就是个坎,迈过去也就迈过去了,迈不过去就认命吧。
安子强叹口气。
安子强和媳妇跟孩子交了实底,你不姓安,姓什么我们也不知道,你是我们捡来的,这不能待了,在太平光明饭店有个远房叔叔,叫安子善,他爹娘死得早,是我爹供他学的手艺,你去投奔他吧,他是还念着这段情,就能收留你。以后要是打听着我们还活着,你就回来,我们要是死了,你就在那待着吧,他要是留你,你就有个眉眼高低,要是不留你,哎!黄绸子包裹往他手中一递。小安子还来不及哭,老瞎子牵着他就出了门,拐到后山出了村,深一脚浅一脚走了小两天,老瞎子就倒下了,给了他一把二胡和一包干粮,说,孩子,这就是你吃饭的家什,你走吧,走得越远越好,别管我了,别回头。我给自己算过啦,我是出了这个村出不了这个命,人怎么也不能和命较劲,这块儿鸟也叫虫也叫,我瞅着风景不错,我一会儿往里头走,找个林子密的地方,就在这待着啦。这条道我还记着,你就直着走,走到头你就能听着路上有赶马车的了,你听着马跑的动静,你这个坎就过去啦。你别回头啊,虽说你看不见,可是回了头就跑不出去啦。
他跪下来磕了三个响头,头也不回地走了。
安子善看着他的时候吓了一跳,这是人吗?
安子善的日子过得很滋润,解放前他就是大厨,解放后依然是大厨,吃喝拉撒睡,厨子始终不遭罪,自己有吃的,还能给家里顺一口,不求富贵出人头地,只求平安养家糊口。外面什么事跟安子善都没关系,就是颠他的大勺,搁他的油盐酱醋,天大的事我不管,只管眼前这个碗,别人都瘦得跟条狼,安子善反而胖起来了。
安子善听了侄子的哭诉,叹口气说,命啊,命啊。
又说,孩子,先别吱声,我先找个肃静点的地儿让你一个人先住着,不是嫌乎你,可什么都有个万一,万一你真传染上,真扑弄开,咱们是一家人,打折骨头连着筋,要是传染给两世旁人,不是造孽不是,看个十来天,有事,找大夫治病,没事,咱就回家。漳河那边有个破庙,和尚都跑了,庙空了,你在里面别出声,待个十天八天都没人知道。我天天给你送饭去,好不?
小安子使劲点点头。
安子善夜里把小安子送过去,点着柴火烧了热水,让小安子洗了个澡,把自己孩子的衣服拿过一套,里里外外换上,挖了个坑,把旧衣服埋了。
安子善临走时说,孩子,你可千万别出动静,消停在里面待着,现在不是冷天,我就把火给你灭了啊,这火咱就不点了,别让人看着冒烟。
小安子说,嗯,我记着。
小安子在庙里待了半个多月,没事,脸上的肉倒比以前多了。就是白,不敢出门,不见阳光,捂的。
安子善也托人打听村里的情况,来人说,病控制住了,但是死了一半人,你哥哥和嫂子,都没了。
安子善把小安子领回家,对儿子说,这,就是你哥。
十年后,安子善得了重病,临死前对看望他的领导说,念在我在安阳楼鞍前马后一辈子,照顾照顾我的侄子,给他口饭吃就行,他不会给你们添罗乱,他有手艺,他要是进了安阳楼,别撵他走,成不?
领导想了半天,点了点头。
安子善回头对儿子说,对你哥好点,别撵他走,知道不?
儿子点点头。
安子善一笑,走了。
安子善在正阳山火化,骨灰盒放在正阳山革命公墓。
老安凭印象在山脚找到了父母的坟,烧了两沓纸钱,回头望望正阳村,没有回去。
老安正式地开始了要饭生涯。
弟弟劝老安,你就在家待着呗,有我们吃的,就有你一口吃的,你要的什么饭?这不是骂我们吗?
老安说,现在日子好了,我要自食其力了,侄子也大了,花费多,别老在我身上搭钱,我过意不去,你就让我要吧。
弟弟不说什么了。
老安要饭前把衣服归置得整整齐齐,用鸡毛掸子细细地上上下下掸一遍,把脸洗净,把鞋擦好,把身上都拾掇利索了,拿着二胡,拎着一个饭缸子出了门。到了安阳路口,站下,调弦儿,先抖出几个颤颤巍巍的音,再清清嗓子,二胡拉起来了,老安开始唱:
十五的月亮,照在家乡照在边关,十五的月亮,你也思念我也思念……
军功章啊,有你的一半啊也有我的一半……
或者
昨夜里,昨夜的星辰依然闪烁……
还有
岁月不知多少个轮回,何不潇洒走一回……
啊,何不潇洒走一回……
中午,唱累了,该休息了,踅到安阳楼,(这里有他固定的一个座位)吃饭,通常是一碗面条,如果想要改善伙食,就要一碗米饭,一盘柿子炒鸡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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