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熹微，一片干草上矗立着几十上百顶帐篷。灰扑扑的帐篷前燃起了炊烟，有人从里面出来，腰上挂着肉干、奶干，以及装满油茶的水囊。过不了多久，这些人就要赶着牲畜远离营区，他们有的人一走就要半月，这半个月他们要追逐水草而动，只为让牲畜吃饱。
牲畜们吃饱了，才会长势好。长势好，才能提供厚实的毛皮，紧实的肉质，鲜美的奶汁，只有这些才能养活更多人……
穆黎拓慕尔走进营区，就被这些人弯腰行礼。她习以为常，只用拿鞭子的手挥了挥算作打招呼。到得自己的帐篷前，她让狼犬先回去吃东西，自己则去见舅舅。
到得舅舅的帐篷前，她没有立即进去。因为里面有些声音传了出来，那声音让人听来作呕，她却要忍耐着直到舅舅召唤她。
她是不敢离开的。
从小到大，她只有一次违抗过舅舅的命令。那就是，冲进大汗的狩猎区，告诉他自己是他第十一个女儿，她怕死，怕极了。而舅舅，养着她就像养一朵不知何时会开的花。
喜欢的时候呵护备至，讨厌的时候恨不得碾死她。
那一次她违抗了舅舅的命令，说什么也不愿进狩猎区，为此舅舅将她打得几乎死去。从那以后，她表面上仍旧是大汗的十一公主，实质上不过是舅舅的一个下属，最最唯命是从的一个下属。
因为这个下属有大汗的血脉，他有些忌惮，又不是很忌惮。他希望大汗记起自己还有个女儿，以此来得到些钱财、权势，但如果大汗记不得也没关系，他可以在恰当的时候让自己这个外甥女脱颖而出，让大汗想起他有这样一个女儿！
总而言之，他让穆黎拓慕尔所做的一切，都是为了利益。为此，他可以很在乎自己的外甥女，将她奉为草原上最美的花；也可以让她去做世间最龌龊的事，以便套取更多大齐的信息，凭着这些信息让外甥女或者说是他，在大汗心中获得一席之地。
终于，里面没了声音。不一会儿，一个少女衣衫半敞的走了出来，她脸带红晕面上的表情却冷漠的很，她走到门边为穆黎拓慕尔掀开了门帘子。
“公主请进。”少女声音颤抖，终究还是没能藏住情绪。
穆黎拓慕尔看到她的瞬间惊住了，这是同她一起长大的侍女。
她曾经也是向阳而生的花！
少女有一个心上人，那人家里虽然穷，但是家庭和睦。她曾经不止一次拿那个年轻地小伙子取笑她的侍女。她们心照不宣地等待春天地到来，那时草原上遍地鲜花，年轻地男女可以在鲜花中抛洒谷粒，向天祷告祈求婚姻和美……
可是……穆黎拓慕尔走到她面前，低声问：“你是自愿的吗？”
“公主，不要问了。”少女低垂着头，眼泪重重砸在了地上。
穆黎拓慕尔胸中燃起熊熊怒火，做舅舅的睡外甥女的侍女，他们汝真族男女关系是比较混乱，但也从没听说过这样荒唐的事情……
想为侍女出口气，却被拦住了。
少女抓住穆黎拓慕尔的手臂说：“公主，你就当是我自愿的，不要顶撞首领。”
穆黎拓慕尔惊住了，她看得出侍女在担心她。她知道侍女在担心什么，随着年龄的长大，婚姻大事不得不提上日程。
可是，身为公主嫁低了舅舅觉得吃亏；想往高处嫁他又没有门路。这样的苦恼让舅舅心中生出怒火，于是不由得把这怒火迁移倒穆黎拓慕尔身上。
现下她没有能力保护身边的人，忍痛假装没有看到侍女的哀伤。
穆黎拓慕尔掀开布帘子走进帐篷，救救刚穿了衣裳转过身来。
穆黎拓慕尔的舅舅长得非常魁梧，身形像一座小山。他身上的袍子非常华丽，不像其他人那样穿着羊皮。
他穿着一件用羊绒和丝绸做得绣花袍子，若脸上没有茂盛的胡子，外人看来只以为他是哪家的地主老爷。
他脸上肉多，挤的眼睛只圆圆的一点！因在帐篷里没有戴帽子，他光亮的脑壳可见头围边缘编了一溜麻花辫！靠近脸庞的麻花辫收拢成左右对称的两坨，用金属椭圆镶玛瑙的扣子固定……
像穆黎拓慕尔的舅舅这样装扮的首领在草原上随处可见，他比别得首领有优势的不是属下人多，而是有个公主外甥女。这是他最得意的，也让他最丢脸。
“你刚从外面回来？”舅舅问。
“是。一回来就来见舅舅您了。”
“镇北候有没有跟你提过城防是如何布置的？”
“没有。”
舅舅脸上的神色一变，他像一头被陷阱困住的孤狼，愤怒、焦急。
他说：“这样说来，这些日子你是白白被他睡了。”
“……”就算是在男女关系混乱的草原上长大，穆黎拓慕尔也无法面对这样直白的询问。
她的沉默让舅舅大怒：“我白养你这些年了！你能带给我什么？你真的像你那个令人作呕的娘一样，只会倒贴男人！你有没有想过报答辛苦把你养大的舅舅？还是说你要像你那个没出息的娘一样，用死亡来回报我？”
从没有人告诉过穆黎拓慕尔她母亲是怎么死的，但这些年从舅舅的只言片语中也拼凑出来当年的真相！
当年的大汗可没有如今这样的威风，十多年前的他只是个游牧小部落的首领，为了招兵买马，他用尽手段。在这些手段中，自然包括美男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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