霍明远脚步一顿，转回身来。
“你什么意思？”
“出事的那辆是你半个月前刚换的新车，刹车怎么会突然失灵呢？还偏偏在下雨天的大桥上。”时光定定地看着怔住的霍明远，又低低地问了一句，“我在收来当草稿纸的旧杂志上看过你的采访，你说你不会游泳，对吗？”
霍明远皱起眉头折回她面前，侧身往桌子上斜斜一坐，随手扔了湿透的手绢，两手插在裤兜里，微眯起眼睛冷然看她。这个姿势别有几分挑逗的意味，即便他目光深而锋利，从其他座位朝这片墙角看过来，都不会感觉到一丝一毫剑拔弩张的气氛。
所有压迫感都毫不浪费地集中在了时光身上。
“别绕弯子，想要多少补偿款，你说个数。”
时光没说数字，只流利地报出了一个本地的车牌号码。
“出事前这辆捷达车一直在你的车前面，如果不是它在路口熄火，韩照也不会猛踩油门违章超车。”时光仍然直直地看着他，声音平淡如常，“这不是巧合，有人想要你的命。”
霍明远深棕色的眼眸中没有兴起半点波澜，只在眉心皱出一个深重的川字。
“你到底想干什么？”
“你让我去看看账本，我给你找凶手。”
霍明远一愣，忽然头一低，哧地笑了一声：“你要是闲着没事就好好在家数钱，少看那些乱七八糟的电视剧，还找凶手……”
“还有一辆尼桑，一辆吉利，一辆雪铁龙，一辆白色厢式卡车，刹车失灵之后如果没有这几辆车碍事，你的车也不会从桥上冲下去。”时光不管霍明远的反应，兀自说着，伸手拿过别在旁边餐牌上的圆珠笔，在一张餐巾纸上飞快地写起来，“这是那几辆车的牌号，你拿去查，它们肯定有交集。”
时光写得快说得慢，说完的同时也写完了，抬头递给霍明远。
霍明远诧异地拿在手里看了足有半分钟，才收进裤兜里，抬眼重新打量时光，毫无笑意地笑了一下：“以前不知道你还有这本事。”
时光蓦地想起那段记忆中的一句话，也是霍明远的话，也是他在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之后说的，和这句似乎有些说不出的呼应。
——差点儿忘了你还有这本事。
时光微一抿嘴：“以前没必要让你知道。”
“那现在这是什么意思，吓唬我？”
“我只是想和你做个交换，让你带我去看看那份账有没有出错。我还要靠手艺吃饭，不能砸了招牌。”
“我没说不让你查啊。晚上你拿回家随便查，这时间不算你延误工期，你什么时候查清楚什么时候再给我。”霍明远好气又好笑地说着，垂手探进他咖啡已经喝光的杯子里，从杯底拈起一颗冰块丢进口中，一边咬碎嚼着，一边掏出钱夹，一把抓出所有的现金放到桌上。
“这些你拿着打车回家，免得你一坐上我的车又满脑子都是车祸的事。”
“车祸——”
“车祸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，我手底下有的是办事的人。”
霍明远沉声打断时光的话，刚转身起脚朝门口的方向走了几步，忽然被紧追过来的时光一把拽住了。时光的手紧抓在他结实的小臂上，竟把他生生抓得疼皱了眉头。
“你怎么没完——”
“不能用你手底下的人。”时光仰头看着这个站直起来比她高了一头多的人，压低着声音打断他的埋怨，“想杀你的人，就是在你身边给你办事的人，他正在等着你给他下一次杀你的机会。”
霍明远一怔，愕然看着她。时光不躲不闪，就这么紧抓着他的手臂，直直和他对视，一直看到他目光一沉，听到他低低地开口。
“你想说谁？”
“先让我去看账，马上。”
霍明远沉默了几秒，没答应，也没再拒绝：“在这儿等我一会儿。”
时光一松手，霍明远就匆匆走出了门去。时光坐回刚才的位子上等了不到五分钟，就见霍明远拿着手机走回来，坐回她对面的椅子上。
“记好了，你现在是我公司特聘的财务顾问，今天第一次去公司，主要目的是了解公司财务情况，一会儿进去我会让人叫你时总。”霍明远看着不知怎么就忽然呆愣住的时光，叹了一声，没好气地把后面的话换了个最简单的说法，“装大尾巴狼，会吧？”
时光点头：“会。”
当然会，她已经顶着一模一样的身份装过一回了。
秦晖再开车来接他们的时候，已经对时光改口叫“时总”了。
“你把后面那套衣服换上。”
霍明远一上车就坐到了副驾座位上，他这么一说，时光才留意到身边的座位上放了个不透明的黑色成衣袋，标签牌还在衣架上明晃晃地荡着，好像是刚从商场买来的。
时光看着它发愣：“换衣服？”
“装大尾巴狼也得有条尾巴啊。”
霍明远按着遥控按钮落下了前排和后排座位之间的挡板，和后排座位两侧的窗帘，隔绝了车里车外所有可能朝后排座位窥探的目光。
时光刚一把衣袋拎起来，就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熟悉，拉开拉链，在车顶灯柔和的光线中一眼看见里面的衣服，时光禁不住倒吸了一口气。
白色衬衫，搭配烟灰色长裤，这就是她记忆中莫名出现在她八月二号去西雁山的行李包里，并在六号从西雁山酒窖里醒来时穿在身上的那套衣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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